100天,2万6千公里,一个人,一辆摩托车,环行中国十六个边境省份。看过了最动人的风景,也关注到960万平方公里土地上的芸芸众生,他们最终构建了这个国家的灵魂。历遍雪山高原,茫茫戈壁,碧海银沙,山川河流之后,我深深爱上了这片土地与人民。
充满奇幻精神的骑行之路,让我发现了城市之外的天空,远方才是我最终的归属。我不害怕死在路上,我甚至希望把生命交付于这无穷无尽的公路,以及这片辽阔伟大的土地。旅行中的感动与兴奋,如酒一般醇美,如烟一般浓烈,如高潮一样来得那么汹涌直接。
旅行的意义并不止于体验和目击,更不是格式化的异域风情和美食美景,我们需要在旅行中发现自己,见识天地,理解众生。
我明确地发现,我是一个需要在路上才能找到自己的人,我看见了天地之宽,历史之宏大,人文之精彩。我坚信,只有亲身去行走过这些路途,才能看见这个国家的辽阔、伟大与苦难,才能明白自己想要追逐的是自由,是眼界,是胸怀。
一段旅程必然结束,但我愿意用一生去行走,永远停不下来。
朝鲜
有多少人能够走完一条河流?我做到了,我从鸭绿江丹东入海口一直溯源而上,到达鸭绿江发源地,长白山南麓。这是中朝两国的界河,那个神秘的国家就在江对面。无论在丹东辽阔的江面,还是长白山南麓那条窄窄的山溪,每天都能看到朝鲜百姓与军人在对岸生活。在沿岸中国农民口中,我还听到了真实的偷渡与偷粮食的故事,目击了一个朝鲜走私者背着麻袋消失在密林中。在长白县城外树林中的露营,对岸的朝鲜人甚至向我挥手问好,就隔着一条不到十米宽的江面。
告别了老郭,从五龙背出发不过几十公里就到了丹东市区。这里是鸭绿江的入海口,也是与朝鲜隔江相望的第一大铁路、公路口岸。你们一定听说过许多朝鲜的传说,比如一袋子土豆换一个朝鲜媳妇,逃北者用铁丝穿上肩胛骨押送回去枪毙,一个馒头就能和一个朝鲜女子共度春宵,如此等等。而许许多多的旅游团也从丹东的铁路和公路口岸过境前往朝鲜。
丹东的鸭绿江铁桥在抗美援朝战争中被美军轰炸成了断桥,与旁边新造的大桥并存,这一处战争遗迹成了当下的热门旅游景点,在断桥脚下,旅游大巴来来往往,桥下聚集着密密麻麻的游客。在丹东这一侧,高达几十层的新建公寓楼拔地而起,沿江公路上偶然还会发生小小的堵车,但远远望过去的朝鲜新义州,就算隔着一千多米宽的江面,也能看出那边的荒凉与冷寂。开快艇的小贩过来兜生意:“哥们要不要去朝鲜那边玩儿?坐快艇,老刺激了!”游客们排队登上断桥,走到桥头,摆pose拍照,然后下桥,登上大巴或出租车离开。导游会给他们讲述那些神秘或惊悚的朝鲜故事,并以此来兜售朝鲜三日游或五日游之类。
我对这样的旅游没有半点兴致,我即将从这里开始一段旅程,将一条边境河流从入海口溯源而上直到发源地:长白山。
亲历朝鲜
离开集安303国道旁的溪谷,绕开集安——临江段翻修的鸭绿江沿江公路,从省道转通化、白山到了临江市,出了临江市之后,我又开始沿着鸭绿江往北骑行。鸭绿江蜿蜒穿过长白山脉,而这条中朝界河让我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一衣带水。
许多人对“一衣带水”这个词有些误会,以为它形容关系亲密,俩人穿一件衣服,还互相带水喝。而这个成语真正的意思是“如一条衣带般宽的河水”。当我骑进吉利长白县境,鸭绿江的宽度陡然变窄。在丹东看到的浩浩荡荡一条大江,在这里被山体挤压成细细的急流,一会儿又从乱石嶙峋的浅滩上通过,就像我在浙江老家任何一条山间河流一样平常,但中方岸边连绵不绝铺设的铁丝网提醒着我,这里是国境线,对岸就是朝鲜。对岸的这个国家看起来毫无生气,在一整个下午的路途中,只零星在岸边看到低矮破旧的农居,以及一片片贫瘠的农田。但在中方的河岸与山地上,农田茂密,不用说那些每隔几十公里就出现的彩钢瓦的崭新农居组成的村庄,就连那卖甜瓜的小摊儿都显示出蓬勃的社会文明。
其实,朝鲜一侧的鸭绿江岸有着比中方一侧多得多的平滩,地势低缓,但朝鲜人却把对岸的山坡也开荒变成了斑驳的田地。在朝方也有一条沿江公路,却几乎没有看到一辆汽车在行驶。在中方的沿江公路上,私家车、卡车、拖拉机来往不绝。
朝鲜的农村似乎还在施行集体农庄制度,对岸的农村房屋基本都是整齐划一的规格,像兵营一样集中在一个大院里,而几乎每个村落的中央,也都有一个“主体思想纪念塔”,主体思想塔用一种很不协调的气势突兀在凄冷的村庄里,完全无法掩盖这整个国家的颓势。
不过,中朝两国的农民们,却都在干着同样的事情:都在江里打渔,游泳,洗澡,洗衣服。只不过江对岸的朝鲜人看起来瘦弱矮小,更多的是面无表情的木然,而我们这边的农民,闲时便坐在一起笑呵呵地聊天抽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