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完面后,文昌送我一根虫草,3块,我把它装在兜里,当做纪念。“虫草保佑你”,文昌说。我之前认为他是个不怀好意的藏民,但一天相处下来,文昌其实是个朴实、善良而又乐观的哥们。旅行中你会遇到无数人,大部分都是一面之缘,但你却会在漫长的余生里偶尔想起那些陌生、善良的面孔。
吃完面,做了一个手势,文昌跨上了摩托,就此别过。
文昌走后,我也收拾行李准备离开雪山,旅馆老爷子挥手道别。作为一个穆斯林,他说他此生最想去沙特的麦加朝觐,但生意拖着,儿子又懒散当不了家,中午都还没起床。“我很羡慕你啊小伙子”老爷子说,“我都快入土的人了,想去的地方恐怕是去不成了。”是啊,安稳的日子以后可以慢慢过,趁年轻,游历四方。
中午买一袋方便面充饥,一个人很无聊把调料撒到手心里舔一舔,却再也找不回小时候的感觉。
烂路无极限,车子倒了,当地人帮忙扶起来。当你远行,最容易看到的便是这个世界善意的一面。假如你总在一个地方,往往最容易看到恶的一面。
我继续往西走,第二站是颇负盛名的青海湖。来到6月末的青海湖,空气里弥漫着浓厚的商业气味,和油菜花合影需要十元,和青海湖碑合影5元,一份青菜炒鸡蛋88元,一碗羊肉面片58元,旅馆标间300元……
穷困潦倒之际,我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尝试——给青海湖边的旅馆老板打电话,问他能不能让我免费住宿。我以为给一千个旅馆老板打电话,也不会有一个鸟我。但我错了,第一个老板就同意了。他叫老周,一个坐过牢、老婆出轨也无所谓、没读过书但身价上千万的奇人。
每天出发前最费事的就是打包行李了,得花半个小时捆绑,而且必须捆的特别牢固,否则遇到坑洼路段,掉了都不知道。
来,喝茶。我的车是宗申的RX1,150排量,感觉还不错,邮箱16升,大概能跑450公里。过段时间就要去塔克拉玛干沙漠公路了,应该能撑得住。西北加油得留身份证、地址和电话号码,有些地方甚至要出示驾驶证和行驶证,据说这是为了防止恐怖分子买油干坏事。这种政策太low了,难道我就不能加了油再从邮箱里抽出来?
这哥们把汽油灌进冰红茶里,带回去给摩托用。我也准备搞几个瓶子,万一在无人区没油了,那真挂了。
这哥们是个牧民,他说生活越来越好,感谢zheng 府,感谢guo 家,不用交税了,每户人家一个人头能承包350亩草地,一家有几千亩。政 策这么好,能不拥护吗?我问他现在最怕什么?他说最怕打 仗。我继续问,你怎么看待疆 du 和藏 du,他说了句:“他们搞个球啊,弄死这些傻 B。”
路过青海湖北边的西海镇,一群喇嘛在打篮球,随便拍了几张,其中一个跑过来说:“别拍了,再拍把你相机砸了。把刚才拍的删了,快点。”我呵呵一笑,没理他。估计再拍,他们真的要和我干起来了。但我也没删照片,不让拍你可以好好说,瞎JB叫唤啥。这样一来就达到了微妙的平衡,我不敢日你,你也休想日我。
环着青海湖行驶,最左边的那个字,吧里认识的不超过三个,别跟我说叫nai海,我读书少。
车越来越少了,十几分钟甚至半个小时才会有一辆车经过,这给了我从容装逼的机会。
青海湖周边风光如画,一路上都是这样壮美的景象,牛羊成群,地广人稀,一个人骑着摩托会思考很多问题。我觉得骑摩托最惬意的就是边看风景边想些平日里没时间想的问题,每日搬砖,我们失去了很多独自面对内心的机会。
一直很喜欢马。它从远古的沙场尘烟中驰骋而来,雄浑、高昂、豪迈。几千年来,马用自己的力量和赤诚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,随人类的发展流动为一种精神,成就了源远流长的神韵。如果能回到古代,我愿做一个骑马挎剑、从草莽深处掠过的游侠骑士。
多年以来一直向往着来青海湖边,今天终于如愿。马鼻子下,湖泊含盐。6月份的青海湖相当冷清,只有十几度,游走在湖边,暮色苍茫的水面,我不是海子诗中吟唱的野花,只是飞鸟掠过的盐水,孤独如天堂的马匹。
但这儿再不是海子去的那个青海湖,环湖400公里被无数种商业手段包围着,连与油菜花合影都明码标价,简直令人发指。
饿了一天,准备点个炒菜好好吃一顿,心想一份农家小炒肉最多30块钱吧。打开菜单却发现根本吃不起,只好在服务员的鄙夷中尴尬地滚粗了。
青海湖的旅馆价格也很高,搜了一下,基本上都是200朝上,根本住不起。今晚怎么办?湖边大风吹过,我突然虎躯一震,决定尝试一个不可思议的玩法——给附近的旅馆老板打电话,直接说我没 qian了想免 费住宿一晚,看他们愿不愿意。
这简直就不太可能嘛,和油菜花合影都要10块,谁会让你免 费住啊。不过我还是决定试一试。
这是我出发以来住过最好的房间,300 块,够我3天的开支了。是的,青海湖现在就是个大商场,没 钱你给有多远滚多远。但这里依然能碰到有情怀的人,老周居然如此仗义,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。
一天没吃,出去买了瓶体恤民情的老干妈,外加四个馒头,营养牛肉的78倍。
第二天一早,老周从海心山回来了,蓬头垢面的样子,完全不像是一家青年旅社的老板,倒像是混迹市井的杂工。一见面,他就拉着我说平时他就是这么个打扮,言下之意是希望我不要以貌取人。但我一直觉得,游走江湖,人与人之间最怕装 B二字,做人嘛,多一点真诚,少一点套路。
我问老周,当时我打电话的时候,你怎么那么干脆就让我过来免 费住呢?“当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,我觉得这肯定是一种缘分,这么多年,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给我打电话,你是第一个。”老周说,“咱们两个现在在这里见面,肯定是有前世的因,才有这世的果。”是啊,也许我给一千个旅馆老板打电话,也只有老周会这样款待我,莫非这里面也有肮脏的屁眼交易?
老周是个土生土长的藏族,在岛上这三天,老周拜访了一位修行的居士,并独自在石洞里打坐了一夜。人有些憔悴,但相当兴奋。一罐健力宝,喝出新男人。
牧民之家原先只是个大院子,现在已经在青海湖边小有名气,估值达到一千万,但他身上却只有5000块。
“我把钱都投到这里了,前几年一直想着挣 钱,现在我觉得挣再多 钱又如何呢,它只会让你的欲望变得更大,更不容易满足,充满情绪。”老周说,“我的生活方式必须改变,要去做善事,修自己的心,不要活成彻底的商人。”
我听了之后不以为然,身价一千万当然可以开开心心去修行。然而,有一种不可言说的东西超越了世俗本身,它把老周从一个彻底的商人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。
三年前,老周开车路过若尔盖大草原时遇到了一个衣衫褴褛、乞丐模样的汉子。老周喊他上车,但汉子不愿意,他说他太脏了会弄脏车子,老周说既然我愿意让你上车,你在车上拉坨屎我都不会介意。
这是老周的车,下午刚好来了个香 港的电视节目组,要去探访附近的一个喇 嘛庙,于是老周把我也捎上。“一块去转转”,老周说,“老司机开车你放心。”我听后虽菊花一紧,但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。
老周开车,我和香港同胞坐一块。我试着和他们聊了会,发现人家不是很想搭理我,聊不到一块去。我也不知道和香港人爱聊什么,就这么坐在车上睡觉。
路程不远,十几分钟就到了。庙还在修建中,老周去找喇 嘛交谈,说明香港同胞的来意。香港妹子和喇嘛聊着,我坐在对面,桌子上摆了一堆好吃的,好饿啊,真想拿一个吃,但又不好意思,别人都没动手,况且我还是混进来的。
喇嘛收了香港人的红包,给我们一人三粒神药,说对身体有极强功效,能滋阴壮阳、虎躯一震、金枪不倒。但这怎么看都像从身上搓下来的泥丸,到底吃不吃,我不禁陷入了沉思。
这就是传说中的伸腿瞪眼丸了,麻痹太饿了,已怒吃!怎么说呢,入口以舌尖搅拌,仿佛加了半勺老干妈的哈根达斯微微散发一股老坛酸菜的清香,轻轻一嚼,便觉通体酸爽,无法自拔。反复咀嚼,则有泡椒凤爪与西瓜奶昔混合之香气,暗藏榴莲皮蛋和陈年豆腐乳之精华,花椒八角之气溢满口角,此时鸡犬升天、雷电晦冥,野猪与死狗齐飞,鳄鱼共河马一湾。真乃世间神药,有伸腿瞪眼之奇效。
大师,谢谢你的神药,我现在已经在床上伸腿瞪眼口吐白沫,但依然金枪不倒了。
最后这个香港拍摄组没能拍成,因为喇嘛需要当地政 府同意才能接受采访。香港的媒体是国际性的,就更不可能同意了,万一说错了一句话,流出去事情就大了。
老周的表情仿佛在说,“没采访成没关系,关键是这三粒神药,香港女同胞吃了后估计晚上要出事啊。”
晚上回到牧民之家,老周弹奏一曲旅行之歌送给我。“旅行也是一种修行,现代人太浮躁了,有些人甚至终其一生都不曾思考如何让内心充实,出来转转,找回自己,挺好的”,老周所说的修行虽然相当粗糙,甚至有些俗套,但是,在欲望的洪流中,关注自己的内心何尝不是一种诗意。